10月8日，成都市金牛区法院开庭审理了多起荷花池国际服饰时尚中心经营户起诉市场经营方的纠纷案。
位于成都市区北部的荷花池市场，曾是西南地区最大的商品交易市场。2012年，荷花池市场宣布改造升级，8年后的2019年12月20日，荷花池国际服饰时尚中心（新荷花池市场）开业。满心欢喜搬进新市场的商户告诉上游新闻(报料邮箱：[email protected])记者，他们一开门就发现众多问题：部分商铺不仅面积变相“缩水”，门也没安装，规划设计疑从8层楼变成10层。最让商户不安的是：作为人流密集场所运营近一年，部分楼宇至今仍没有取得《公众聚集场所投入使用、营业前消防安全检查合格证》（以下称《消防安全检查合格证》）。
市场经营方金牛区市场开发服务中心讼诉代理人庭审中承认，新荷花池市场在开业时没有取得《消防安全检查合格证》，但称“即使开业时未取得消防合格证，其开业行为也不属于违反法律法规效力性强制性规定的情形”。对于商户们退还“经营权使用费”的请求，该中心也以合同系双方真实意思表示抗辩，否认这一租金之外的收费违法、无效。
▲成都荷花池国际服饰时尚中心（新荷花池市场）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西南最大交易市场迎新生
成都城北的肖家村四巷十字路口，荷花池片区第一个市场——金牛区属荷花池市场就位于这里。1986年，当时的成都市工商局投资挂牌成立荷花池市场，成都首个专业化的消费品批发零售市场开门营业。很快，荷花池市场周围冒出一大片服装、小百货、文化用品批发市场。“（荷花池市场）什么都能买到”，这是很多年成都市民口口相传的生活诀窍。
王斌上世纪90年代开始进入荷花池市场经营服装，依靠一个狭小的摊位，赚到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在成都这座大城市成家立业，站稳了脚跟。
荷花池市场，那座曾经每天凌晨3点就开始营业的老楼里，慢慢造就出了一个、十个、百个百万富翁……这个位于成都城北的交易市场，也逐步成为四川乃至整个西南地区，最重要的日用商品集散中心。
经过近20多年发展，原来的荷花池市场累积的问题越发突出，长期存在商铺拥堵、环境差、电线老化、消防通道堵塞等问题，虽然被四川省、成都市两级政府部门多次挂牌督查整治，但因客观条件限制，无法彻底改变“脏乱差”的刻板印象，荷花池市场也一度和“低端”一词划上等号。
2012年，随着成都“北改”政策的推进，当年3月19日，金牛区政府发布《关于实施区属荷花池市场关闭提升改造的公告》，正式提出金牛区属荷花池市场将于2013年2月8日正式关闭改造，替代新项目将按照现代化、国际化的城市形态定位，打造“集精品零售、大型卖场、商务办公等为一体的商业商务综合体”。
金牛区政府作出荷花池市场率先实施关闭提升改造的决定，意图通过对国有市场率先改造，引导荷花池商圈提档升级，但这一本意良好的决定，却带来了一场延宕至今的纠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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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商户收铺时发现，自己购买的商铺还没有装门。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商铺面积被诉变相“缩水”
荷花池市场老商户王斌告诉上游新闻记者，2012年荷花池市场关闭改造时，原金牛区属荷花池市场的商户，与业主方金牛区市场开发服务中心签订了《区属荷花池市场关闭提升改造安置协议》，约定交出原来的铺面摊位，并在新修建的安置项目内安排新营业位置，具体位置将通过抽签等方式确定。
上游新闻记者了解到，老荷花池市场关闭时，市场方和商户们签订协议中明确约定其建设项目期为3年，但截止2019年11月20日，金牛区市场开发服务中心才对外发布公告称可正式交付实体商铺。商户们认为，这一严重超期已导致商户们错过了传统线下市场经营的黄金期，造成了租金标准高、盈利空间减少等问题。
此外，王斌和其他商户们前往新市场收房验屋时更发现，等待已久的新铺面，与想象中差距很大。
王斌和市场方签订的《商位租赁信息确认表》显示，其商位面积合计24.13平方米，一道卷帘门安在铺面内，“这个门一装，我的铺子4个平方没有了。按比例算，16.6%的面积就没了。”更让王斌无法接受的是，虽然市场方承诺要解决这一问题，但后续的保证金、租金、物管费等，仍然按24.13平方米的标准收费，“寸土寸金的商铺里，装个门就占了4个平方，我还要为此付费，这是什么道理？”
和王斌一样遭遇商铺面积缩水的，还有另一个商户张成（化名）。他告诉上游新闻记者，自己的商铺位于新市场负一楼，里面出现了超过正常情况的消防栓、水管，严重侵犯了自己的合法利益，“我在收房时就给商场方提出整改要求，他们收了7000多元费用进行整改，但就是很简单地移位处理。”
更让张成匪夷所思的是，“我发现铺子连门都没有，马上找到市场要求处理，但他们是用摊派手段，收了3万元才给我处理，但到现在都没有装门。”因出现商铺没有门这一问题，张成的铺面虽然名义上完成了收房手续，但时至今日都没有完成基本装修，“虽然各项费用都在给我们计算，但营业赚钱都还是一个梦。”
▲市场方提交的证据显示，新荷花池市场B座于2020年12月16日取得消防合格证，而其开业时间是2019年12月。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被疑擅改规划无法取得消防合格证
更让王斌、张成这些商户们担心的，是新荷花池市场的安全问题。
不少市场商户告诉记者，作为集重点防火单位、人流密集场所于一体的新荷花池市场部分楼栋，截止目前仍没有拿到投用前必须要取得的《消防安全检查合格证》。
“目前能够查询到的消防许可证，严格限定在‘金牛之心荷花池市场B座’，而商场所在的D座和裙楼，到现在都还没有拿到合格证。在这种情况开业，不是拿商家和消费者的生命开玩笑吗？”商户们说。
上游新闻记者了解到，商户们所说的“消防许可证”，是指由属地消防救援部门颁发的《公众聚集场所投入使用、营业前消防安全检查合格证》。根据《消防法》及其它消防管理规定要求，人员聚集场所在投入使用前，消防救援部门应当“根据消防技术标准和管理规定对该场所进行消防安全检查，未经消防安全检查或者经检查不符合消防安全要求的，不得投入使用、营业”。对于无证开业的场所，消防救援部门可以对其责令停止使用、停产停业，并处以三万元以上三十万元以下罚款等处罚。
熟悉建筑消防安全检查的相关人士告诉记者，对于新投用的公众聚集场所，“这张消防安全检查合格证，就是一张最关键的许可性证件，与生孩子的准生证一样，没有它就开不了业。”
商户们告诉记者，新荷花池市场迟迟未能够取得消防安全检查合格证，原因可能与业主方在修建时的“任性”有关。“据我们所知，新荷花池市场的建筑规划设计，D座地面楼层只有8层，但实际投用后发现规划设计改了，增加了夹层，整栋楼变成10层。裙楼部分，规划设计中地面楼层本来只有5层，但实际增加夹层后变成7层。所以，只有未增加楼层的B栋在交房后拿到消防合格证，其他部分直到今天都没有能够拿证，无法名正言顺地投入使用。”
▲有商户质疑商铺位于消防通道连接处，遇紧急情况时影响逃生。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市场称无消防合格证开业也不违规
今年10月8日，成都市金牛区人民法院公开审理了多起荷花池新市场商户起诉市场运营方的案件。部分商户提出市场方退回租金、支付违约金等诉讼请求，双方展开激烈辩论。
上游新闻记者从公开庭审视听资料中获悉，针对商户们反映的新市场D座、裙楼等没有获得《消防安全检查合格证》就投入使用并收取租金等情况，金牛区市场开发服务中心诉讼代理人当庭称，新市场的A、B、C、D等代号，仅仅是针对市场主体建筑的塔楼部分进行划分的，并不是涉及商场内部的区分。商场方出示的《消防安全检查合格证》中的B座，就代指整个商场的底层部分。代理人坚持认为，投入运营的商场，消防安全检查验收是合格的。
金牛区市场开发服务中心当庭出示了新荷花池市场竣工验收的相关材料，试图证明商场已完成基本的竣工验收。庭审直播资料显示，市场方出示的这一证据，在法庭质证环节受到商户方质疑，认为竣工报告中，在规划、消防验收等验收情况处，没有“符合要求”的盖章，勘察单位也没有相关人员姓名和公章等信息，“我们有充分理由怀疑，金牛市场中心在证据造假，掩盖市场根本没有消防验收合格的事实。”
王斌告诉记者，他们曾多次通过网络理政渠道等方式，向金牛区及上级有关部门反映新荷花池市场未取得消防合格证就开业的问题，但相关情况反映都被转回金牛区市场开发服务中心处理。而该中心出具的相关回复，都回避了实质性回答消防安全检查是否合格的问题。
上游新闻记者注意到，在网络理政平台，成都市荷花池街道办事处针对新荷花池市场无消防合格证开业的情况回复称，经调查，市场提供了“金牛消安检字［2020］第0093号”《公众聚集场所投入使用、营业前消防安全检查合格证》复印件，荷花池街道将持续关注该问题进展情况。而这一个合格证颁发日期为2020年12月16日，与市场宣称的2019年12月20日开业日期，相差了一年时间。
10月25日，上游新闻记者联系上金牛区市场开发服务中心、金牛区消防救援部门等单位，但对方均婉拒了新荷花池市场是否变更规划加设夹层、未取得消防合格证就开业是否违法等问题提出的采访请求。
上游新闻记者注意到，金牛区市场开发服务中心在相关诉讼答辩表示，《消防法》第15条规定已于2021年4月29日修改为“公众聚集场所投入使用、营业前消防安全检查实行告知承诺管理”，新荷花池市场即使开业时未取得《消防安全检查合格证》，“开业行为也不属于违反法律行政法规效力性强制性规定的情形”。
金牛区市场开发服务中心还在信访回复中表示，新荷花池市场（荷花池国际服饰时尚中心）所在项目已经于2018年11月1日取得《建设工程消防验收意见书》，“综合评定该工程消防验收合格”，可以投入使用。2019年9月10日，新荷花池市场取得《竣工验收备案表》，通过了竣工验收备案，依法可交付使用。相关多个证据能够证明，荷花池国际服饰时尚中心“属于合法建筑，内部不存在不符合规划的建筑，整体及二次装修均不存在消防安全隐患，可以交付使用”。
“按照市场中心的逻辑，既然没有消防合格证都可以开业，那国家设置消防安全检查许可有何意义？为什么不直接取消消防安全合格证？作为人流密集场所的荷花池市场，至少已无证‘裸奔’了一年，这难道不是拿消费者和商户的生命开玩笑！”面对市场方面的答辩，王斌无奈地对记者表示，本来在多重因素影响下，以批发为主的实体店铺经营已举步维艰，新荷花池市场的许多问题让他不堪重负。他现在只希望市场方能够退还租金，赔偿违约金，离开自己奋斗多年的荷花池。
截止目前，金牛区法院尚未对此案宣判。
上游新闻记者 胡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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