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疫情中停业 登顶珠峰想引流 却感染新冠滞留海外411天遭绑架

2022-07-06 星期三

尼泊尔封城期间,街上的店铺关闭。讲述者供图

实际上走之前我就有点不安,因为担心疫情。但那时候工作压力太大了,春节以来两三个月一个客人都没有,那些小旅行社反而有生意,他们的领队没什么高山向导经验。我之前想登珠峰是为了完成梦想,后来坚决要去,是想证明我爬山的实力,吸引大家找我做向导。

我当时以为登完山,耽搁几天做核酸就可以回来了,没想到在加德满都一住就是半年。那会儿正是卖冬虫夏草的季节,我在朋友圈卖,挣了些钱。其他被困的中国人好多都没有收入,有个朋友在金融平台上借贷了七八万,后来没额度了又四处找朋友借,现在还没还清。

一直等到十月,尼泊尔返华的航班还没有恢复,听说有人从埃及转机成功回国了,我和三名队员也跟着到了开罗。在飞机上,我没敢摘口罩,隔一会就用酒精往脸上喷喷。

中介跟我说埃及的政策,要在当地待够28天,中间按规定做四次核酸和一次CT等检查,只要检查合格就可以登机。中间没什么事干,我去看了金字塔,游客没多少,但(在博物馆)看木乃伊的时候很多人,几乎都不戴口罩,我戴了双层医用的一次性口罩。

第二天,喉咙发痒,我还想是不是晒中暑了?后来到医院连着做了两次核酸,都是阳性,当时心想,完了。我赶紧从酒店六楼搬到五楼住,避免传染室友。我感染的是德尔塔,几天以后味觉跟嗅觉全部没有了,不过住宿没有影响,出去买东西什么的也没人管。可那些朋友就不怎么理我了。当时觉得挺孤独,埃及对我来说是个陌生的世界。

我每天独自在尼罗河边散步,语言也不通,说实话当时觉得神经都有点不正常了。有天我埋头走着,被一辆从后面开来的车撞倒,摔晕了。一个阿拉伯大爷拉我起来,他说什么我听不懂,只会说“I'm Chinese”。撞得我身上疼,坐了一会,就自己走回去了。

十多天后,我转阴了,恢复味觉了,但还没有嗅觉,抗体非常高,没办法从开罗登机回国了。我想到的唯一办法——干脆回尼泊尔再想办法,那里熟人多。

再次滞留、买机票被骗

尼泊尔-巴基斯坦-老挝,5个月

到了尼泊尔机场,我被扣留了,因为半年的签证只剩一天,没想到就不让入境了。机场把我转交到当地移民局。在那待了9天,直到朋友给我办理了巴基斯坦的签证——交钱就可以。

11月13日,我到了伊斯兰堡已经失魂落魄,发生了这么多事,脑袋都晕的,想孩子、想父母、想女朋友。我有个9岁的儿子,离婚后他一直跟着前妻,节假日跟我住。我是家里的独子,父母也在成都,我走的时候就很担心。

民宿老板是个贵州女人,小个子短头发,挺热情。她开车接我,见我在沙发上睡着还给我盖一下被子,感觉人挺好的。她说有渠道买机票和绿码。民宿里还有五六个中国人,都找她买了票,还有来找她包机的,大家都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我付了三万多,包括绿码费,定了今年1月10号巴基斯坦国际航空公司从伊斯兰堡飞西安的。过了三天,她给了我行程单,航班号什么都有。结果这条航线因为12月4号到达西安的时候发现有6例确诊,就熔断了。

于是我换了2月14号南航的,但这次过了很多天也没有行程单,她说要出发前48小时才能拿到票。我后来才知道那时候票基本买不到,黄牛票最低5万5,最高炒到了10万人民币。根据当地登机政策,国际航班登机前必须有接种两针的疫苗卡。我第二针是7月4号在尼泊尔医院打的,但打完只给我发了一张手写卡片,无法取得国际认证。我只好花钱找朋友给我办了一张,1月20号才拿到。

那个贵州女的一直拖,来找她的人也越来越多,天天吵架。二月中旬她主动说退钱,结果又是拖着。3月2号,我们五十几个中国人要找地方说理,当时在那认识了不少人,还拉了个群专门来收集证据,我手上有很多录音。那个女的吓着了,把大部分钱退给了我。

(据跟魏黄骥同行的小叶介绍,他当时也找贵州女人买了票,出发前两天还见不到机票,不相信她了。很多人被贵州女人承诺的机票、包机骗了,这件事当时在华人圈闹得很大。)

我彻底死心,跟女朋友也在那阵子分手——久了回不去,感情就淡漠了。我心情坏透了。现在想想,事情从一开始就不顺。出发前我的心情很沉重,把银行卡密码什么都留给了爸妈。刚到尼泊尔几天我就连丢了两部最重要的手机,存着很多登山照片。

我现在很后悔。就在生活又跌回无尽等待时,之前在大使馆认识的福建人小叶到了老挝。他本来在国内开理发店,到巴基斯坦是找老婆的,准备只去一两个月,结果也被贵州女人骗了钱没要回来。他说走那边陆路,不用查抗体和绿码,只要排到方舱名额,隔离14天、核酸合格就能正常入境。

没有直飞的航班,我转了4趟飞机,终于在今年3月26日到了老挝万象,又坐火车到了跟云南接壤的磨丁口岸。

我和小叶在这里汇合,那也是个经济特区,我们住下等着票务代理申请进入老挝境内中国方舱的资格。他准备让我们以中资企业员工的身份申请,说是需要报名费2万5,每一天吃喝另外花钱,做核酸也是。

等了十来天,票代突然告诉我们办不了了,说是政策变了,他和合伙人似乎也因此搞得很僵。后来有一天,那个合伙人突然说找到人带我们去方舱,让跟他上了一辆当地人的皮卡车,没走出多远,又叫我们换到另一辆越野车。

那个司机是云南人,一上车就拿防护服给我们穿,还给了两瓶水。我们一看还挺正规,后来他说要去50公里外的琅南塔方舱办手续,我也就没起疑。当时我了解,老挝一共有两个中国方舱,一个在磨丁,一个在琅南塔。

我俩很快睡着了,等醒来已经过了琅南塔,周围全是农田,路标上写着中文“金三角”。

被绑架、丛林逃亡

老挝,1个月

我问他为什么到这了?这是老挝境内的毒品种植基地。我一下警惕了。

他说还要拿个东西,也没说是啥,还没来得及反应车子就拐进一条巷子。一停车,七八个凶神恶煞的家伙就把我们围住了。有个瘦瘦的男的说让我们把车费结了,一个人1500(元),听那个口音是国内南方的。我没多说,心想着花钱了事,微信转给他3000块钱。

我看了下那个院子,大概有几百平米,院墙上有铁丝,还有钢刺。里面有很多简易板房,有的关着人,我数了一下有七八个。(据小叶回忆,当时看到被关着的有十几个男的,二十几岁到四十几岁都有。)

我们被关进其中一间,里面就两张床,一个蹲便厕所,说是200块钱一天。把我们反锁进屋子之后,那帮人突然说:“想走的话让家里人拿50万”。当晚我立即联系了我国内的朋友,让他们帮忙联络国内警方。

房间只有一个窗户,上面有铁栏杆,掰了两下掰不动,也没敢用脚踢上,怕弄出声音。第二天早上,我跟小叶商量逃跑。小叶一米六几,有一点点胖,一开始不敢,还想等着票代拿钱来救我们,但我判断不能在这住下去,肯定有生命危险。(据小叶回忆,开始没有勇气跑,没有那个体力,后来选择相信魏黄骥,“毕竟他当过特种兵。”)

院子里只留了两个人看管,借到院子里取矿泉水的机会,我看铁门没上锁。我当时故意穿了双拖鞋,光着膀子,他们也放松了警惕,我和小叶回房取了行李后,立马跑出院子。

刚走出去50米,就有人叫我们站住。我们赶紧往人多的大路跑,刚上公路一辆越野车拦住我们。来了大概8个家伙追,有几个从后面抓住我的头,小叶冲上来要替我挡。我练过散打,最后挣脱了,赶紧联系上那个票代,按他的提醒我们跑进路边的农田,又往山林方向去。我们跑进一片芭蕉林,小叶实在走不动了,只好停下来。我让小叶躲在一个坑里,割了几片芭蕉叶子盖在上面。结果有个家伙看到我了,拿着钢管冲过来,又打斗了一阵,我俩赶紧往深处跑。顺着一条河谷走到黄昏,发现一个全是岔路的地方,估计他们是追不上来了。我当时右手已经打得抬不起来了。

魏黄骥逃进的山林。讲述者供图

晚上把芭蕉叶铺在地上,我们握着刀和榔头睡了一夜。后来的两天,我们一直在山林里往中老边境走,摘木瓜和椰子吃,不敢上公路。我手机里国内国外的两张卡都有信号,还有一个太阳能充电板,能让我跟国内朋友共享位置信息。

我们走出山林到了一个村子,那里有个会讲中国话的老挝人说可以开车送我们去琅南塔。这次我半信半疑,临走时从他家提了两把菜刀。为了躲避追我们的家伙,我戴上登山用的墨镜还有帽子,把衣服全部换了。他开了一段路我还是不放心,就让他下来我开。到了琅南塔,我先去了家医院包扎伤口。很快,票代来接我们,把我们藏在一户农家乐。

(据小叶介绍,躲在山林的那几天,他体验了这辈子从未有过的野外生存。小叶没有当地的手机卡,联系外界一直是通过魏黄骥的手机。他一直以为,送他们去琅南塔的车是票代派来的,后来发现被绑可能和跟票代起冲突的合伙人有关。)

魏黄骥在琅南塔中国医院包扎。讲述者供图

过了三四天,云南那边终于有人把我们接回国了。5月28日下午,我乘坐飞机回到成都。我故意让出租车司机绕到机场写了“成都”两个字,拍了张照片。我再也不想离开了。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原文地址:点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