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主义地理学奠基人段义孚逝世:在“小王子”眼里,地理亦有人情与浪漫

2022-08-12 星期五

记者 | 徐鲁青

编辑 | 黄月

人文地理学学者大卫·哈维曾说:地理太过重要,不能单靠地理学家来研究。”段义孚的学术生涯正印证了这一点。

他是人文主义地理学的奠基性学者,在以科学主义为主流的地理学界,他强调不能只以客观数据理解地理环境,更需引入人类感官与情感来探索空间的意义,并先后提出了恋地情结空间与地方”等重要术语,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学者。当地时间8月10日,段义孚于美国逝世,享年92岁。

段义孚(图片来源:Wikipedia)

1930年,段义孚出生于天津,11岁后随外交官父亲(段茂澜)出国,他曾在悉尼、马尼拉和伦敦等地生活,并先后在牛津大学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获得学位。在西方,华裔社会人文学者往往难以进入学术主流,多以研究中国见长,学界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黑人研究黑人问题,妇女研究妇女问题,中国人研究中国问题,只有白(男)人研究everything(所有的问题)。”段义孚打破了这样的陈见,投身学科贯通性问题,到20世纪的后20年,Yi-Fu Tuan的名字已经蜚声于人文地理学界。

多年漂泊的经历让段义孚对土地情感问题保持强烈的兴趣,不同国家的生活经验也令他始终重视研究中的文化维度。在学生时期,段义孚最早研究的是自然地理中的沙漠环境、地形地貌,后来,他逐渐意识到了地理学的“重地轻人”特性——人在逻辑实证主义的学科范式中被视作纯粹理性的客体,情绪与感官体验受到忽略,地理学忽视了人的存在、人与空间的关系。70年代,他在以科学实证为主流方法的地理学界,扛起了人文主义的旗帜。

在段义孚看来,人文主义地理学究其根本,探讨的核心问题是“人之为人意味着什么”。他在早期著作《恋地情结》中这样阐释自己的观点:“人作为一个个体,他认识世界,就是从调动各个感官去感知环境开始的。通过调动所有感官,人们才形成了空间(space)与地方(place)的概念。”

《人文主义地理学》
[美] 段义孚 著 宋秀葵 陈金凤 张盼盼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20-5

除了对人文主义的强调,段义孚也推崇“浪漫的地理学”概念。在大多数人看来,“浪漫”与“地理学”似乎两相矛盾,地理学更像脚踏实地、为人类生存而创的学科,他却认为,注重细节的地理学需要与浪漫且先验性的洞察力为伴——“无论是像威廉·华兹华斯所说的‘仿若那寄寓于落日灿烂余晖之中的、渗入万物魂灵的虚无缥缈’,还是如爱因斯坦说的‘宇宙的音乐’。”

在他的最后一本学术著作《浪漫地理学:追寻崇高景观》中,段义孚回溯了早期地理学探索的时代:探险家凭好奇心的驱动深入海洋、冰川与沙漠,挑战精神与体力的极限;天文学家彻夜面对广袤无垠的宇宙,观察看似闪耀但在百万年前就消失了的繁星。他还在书中从沙漠联想到阿拉伯的劳伦斯,探讨黑暗森林与康拉德小说、《海底两万里》与大海的关系,他也从人类对地球地理的探索延伸到对宇宙的好奇:“浪漫的地理学并不是过时之物。……实际上,任何超越了对地球的痴迷并开始欣赏天空、太阳和星星的文化——以及所有完成这一转变的文明——都默认了我们的家园不仅仅是地球而是整个宇宙。事实上,对于人类历史上的大多数人来说,地理学也是宇宙学。”

《浪漫地理学:追寻崇高景观》
[美]段义孚 著 陆小璇 译
译林出版社 2021-7

2012年,段义孚获得了瓦特林·路德国际地理学奖(Prix Vautrin Lud,此奖被认为是地理学的诺贝尔奖),评委将他比作地理学界中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这同他学术研究中丰沛的想象、娓娓道来的写作风格有关,也与他在学界出名的温柔谦逊、如孩童般的天真人格相关。

段义孚在自己最后的作品The Last Launch中写到了一件小事:一天他在街上步行时,背后有小朋友的声音响起:“你是学生吗?你是学生吗?”他好奇地转身问那个孩子:“看过来,我看起来像学生吗?”小朋友说,“是的,你有一个双肩包。”他听到后感到很开心,在书中写:“我仍然有一个双肩包,这意味着我仍然是一个向生活敞开的学生。”段义孚一生的学术探索,正是向人的生活敞开,书写地理学的人情与浪漫。

参考文献:

《浪漫地理学:追寻崇高景观》[美]段义孚 著 陆小璇 译 译林出版社 2021-7

https://mp.weixin.qq.com/s/a3Yi2xVHvTr9tJfZ5l-VTA 段义孚:人文主义地理学之我见

https://mp.weixin.qq.com/s/7laVcAjyw_Hfc9AfehVG1A 读书与自学 | 唐晓峰:还地理学一份人情  

https://mp.weixin.qq.com/s/MshLnII1Zjk0WXfjGJF_Ng 段义孚的最后书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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