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伊斯兰国“神话”,《纽约时报》著名播客报道普利策入围奖遭剥夺-全现在官方网站

2020-12-28 星期一

12月22日,《纽约时报》旗下的播客节目《哈里发》(Caliphate)被普利策奖从去年的入围名单中撤出了,原因是经过《纽约时报》内部调查,发现这档节目未能达到编辑标准——事实核查并未足够严谨,报道中的主角极可能在说谎。

 

“很明显,原本的事实核查过程并没足够严谨,记者忽视了乔杜里(报道的主角)单方陈述缺乏证据的情况。”《哈里发》播客页面在12月18日更新了一则内部调查报告,针对事实核查的部分,报告如此写道。

 

近年来,播客已经成为新闻报道的新形式,普利策奖在今年还创设出“音频报道”的奖项。而《哈里发》则是《纽约时报》首个非虚构叙事性的系列播客,它在2018年推出,合共有12集,主要讲述恐怖组织伊斯兰国的行动,包括组织如何运作以及背后的故事、人们为什么会参与到恐怖活动中等。这则播客并非全在录音室中进行,有的声音来源自记者在2016年前后的现场采访,也有源自伊斯兰国档案资料的录音。

 

在新闻业界,《哈里发》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分别获得了2018年的皮博迪奖(广播电视界的大奖)和2019年普利策国际报道入围奖。听众反响也相当好,《纽约时报》音频项目负责人在2018年接受《浮华世界》采访时表示,在上线两个月后,《哈里发》的下载量已经超过1800万次。

 

《哈里发》播客节目的海报。图片来源:纽约时报

《哈里发》播客节目的海报。图片来源:纽约时报

 

《纽约时报》对《哈里发》节目的评价也相当高,认为记者能走进恐怖分子的内心世界,执行主编迪恩·巴奎(Dean Baquet)在2018年时曾这么描述道:“《哈里发》是今年最好的新闻作品之一,由一个无畏的记者团队创作,他们对复杂的ISIS和恐怖主义有了新的认识。“

 

不过,在《纽约时报》进行内部调查后发现,《哈里发》节目的核心受访者古兹法(Huzayfah)的自述存在大量虚假情节,而节目主线正是由他的个人经历串起的。古兹法在播客中表示,他是一名前伊斯兰国战士,被招募至叙利亚“服役”,并在播客里详细地描述他是如何杀人的。

 

古兹法的真实姓名是谢罗·乔杜里(Shehroze Chaudhry),他是一名加拿大人,在今年9月他遭到加拿大警方逮捕,但罪名不是参与恐怖组织活动,而是恐怖主义骗局罪——他涉嫌捏造了自己参与伊斯兰国的经过。加拿大警方的调查显示,乔杜里不是恐怖分子,且他的护照等资料证明,他几乎不可能去过叙利亚,他参与伊斯兰国的经历都是虚构的。

 

加拿大警方自2016年开始调查乔杜里,那时他一直在社交媒体上塑造自己的恐怖组织成员形象,包括发言说要去叙利亚战场,配图表示自己正在伊斯兰国“服役”。可是这些形象塑造的资料却充满漏洞,例如他发布的一张照片中,有一个持有步枪的男子的背影,周围的环境是一片废墟,照片的介绍是“简陋的居所”,暗示着他就住在那里。不过这张照片实质是一名摄影师在盖蒂图片社上的作品。同类的情况还在他的多条社交媒体帖文中出现,可见他总是用网络图片来“证明”自己在叙利亚。

 

据《纽约时报》在12月18日刊出的报道,从事反激进思想教育的穆宾·谢赫(Mubin Shaikh)接触过乔杜里后,认为他确实是伊斯兰国的支持者,但他讲述的是自己的“幻想”,“这就像他自己创造了一则个人故事,想象一下,你每天都在看伊斯兰国的东西,你没有生活、没有朋友,也没有任何真实的东西”。

 

乔杜里在社交媒体发布的照片,这实质是一名俄罗斯摄影师在盖蒂图片社的作品。图片来源:《纽约时报》

乔杜里在社交媒体发布的照片,这实质是一名俄罗斯摄影师在盖蒂图片社的作品。图片来源:《纽约时报》

 

不过,《纽约时报》是直到乔杜里在今年9月被捕后,才重新审视这个“幻想”故事。

 

“我们太喜欢这个故事,我们能得到一个伊斯兰国成员如此讲述他的生活和罪行......我认为,我们太喜欢它,以至于当证据显示他就如同一个‘神话’,甚至正在编造一些东西时,我们也没有足够认真对待。”《纽约时报》执行主编迪恩·巴奎在接受全国公共广播电台采访时表示。

 

在《哈里发》节目的第六集中,有播放涉及到事实核查的内容,当时记者已经注意到乔杜里的讲述存在矛盾,包括他的行动时间线有冲突、家人否认他参加过恐怖组织,只是这些问题并没有使得记者作更进一步的调查。

 

当《哈里发》节目在今年9月陷入到报道不实的丑闻后,也引起针对播客形式报道的讨论。

 

《洛杉矶时报》的评论员洛林·艾里(Lorraine Ali)严厉地指出,这个节目是利用美国人对恐怖主义的恐惧而取胜,“恐惧是有卖点的,传播刻板印象和焦虑也是卖点,这是《哈里发》敲响我警钟的原因“。艾里认为,《哈里发》激发听众情绪的叙事方式本身就存在问题。

 

从《哈里发》的音频可知,节目不是简单的音频采访播放,而是经过精妙剪辑和铺排的,节目中会听到诸如车门关闭、电话铃声、机场广播等,同时也配有背景音乐,这种设置主要是要让听众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在节目的评论区,有一名听众留言说:“音频使得故事鲜活起来。”

 

但是在评论员艾里听来,这正是使得她对该播客节目真实性存疑的原因。她觉得记者就像导游一样,带着听众穿越中东的恐怖主义战争,整个过程充斥着枪声和宗教狂热,使得它像电影一样能调动听众情绪。

 

《哈里发》播客界面。截图自纽约时报

《哈里发》播客界面。截图自纽约时报

 

《卫报》记者彼得·博蒙特(Peter Beaumont)也在评论中表示,这次丑闻引出了更多的问题,包括媒体报道暴力极端主义的方式。

 

《哈里发》的主创记者是瑞可妮·卡利马基(Rukmini Callimachi),她是《纽约时报》的明星记者,以精彩叙事而闻名的。博蒙特指出,卡利马基确实是在伊斯兰国的报道上花了很大功夫,包括收集了数千份文件资料,并且追踪其信源,但她的问题是“预设故事”——报道之前,她脑海中已经写好了故事,并且要寻找一个人来说出她已经确信的“事实”。此外,针对播客中受访者充满细节的描述,卡利马基甚少向听众提出真实性可能存疑的警告。

 

《纽约时报》调查结果公布后,卡利马基在推特上公开道歉,她表示此前没有听出乔杜里在说谎。接下来,卡利马基还将继续在该报任记者,但不再涉足恐怖主义领域。内部调查也指出,该报道本该进行更彻底的核查——这种核查应该在将乔杜里作为报道主角之前就进行,包括核查他到过叙利亚参加伊斯兰国的证据、政府方面对他的评判等。

 

此外,内部调查还认为,这档节目从最初就该设置一名有经验的编辑参与把关。根据调查建议,在没有更准确证据的情况下,《哈里发》节目应大幅修改,把涉及到乔杜里的内容删去,也不应该以他作为核心叙事人物。

 

参考资料:

https://www.nytimes.com/2020/12/22/business/media/caliphate-pulitzer.html

https://www.theguardian.com/media/2020/dec/18/new-york-times-made-serious-editorial-failings-over-caliphate-podcast

https://www.npr.org/2020/12/18/944594193/new-york-times-retracts-hit-podcast-series-caliphate-on-isis-executioner

https://www.nytimes.com/2020/12/18/world/middleeast/caliphate-chaudhry-hoax.html

https://www.latimes.com/entertainment-arts/story/2020-10-14/new-york-times-caliphate-podcast-rukmini-callimachi-controversy

https://www.vanityfair.com/news/2018/07/how-the-daily-michael-barbaro-became-the-ira-glass-of-new-york-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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