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篮球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少年在远方
2022-07-14 星期四
一场在美国球迷看来普普通通的NBA夏季联赛之后，4名中国篮球少年于场中并肩而立，从右往左分别是2000年的郭昊文和王泉泽、1999年的张镇麟和2003年的曾凡博，稚嫩的面庞中洋溢着追梦的幸福，举手投足间传递着对未来的自信。就在那之前十几分钟，效力独行侠的郭昊文与效力太阳队的张镇麟同场竞技，NBA的篮球世界里终于再次出现了久违的中国德比。时光一晃，上一次撩拨球迷热血之心的中国德比已经过去了4年。2018年7月9日，在火箭与勇士夏联比赛半场结束还剩24.4秒时，前一年还一同帮助新疆队拿下CBA冠军的周琦与阿不都沙拉木，悄悄走到了篮板的同一侧，准备好争抢球权。昔日队友在巅峰聚首，遇见一个更好的自己，这就是NBA世界里中国德比的意义。中国德比已经不单单是一场比赛的宣传噱头，不是为了分分钟千万上下的流量绞尽脑汁构思的主题，那已经成为了印刻在中国男篮灵魂里的文化符号。周琦和阿不都沙拉木跨出的那一小步，走过了自姚明与易建联后长达8年的空缺，度过漫长等待，中国男篮期待着未来繁花似锦。就在那年，一批中国篮球少年也在悄悄地向美国篮球世界的顶端进发。蒙特沃德学院的19岁中国小将张镇麟，继前一年在拉路米埃中学夺得全美高中篮球联赛冠军后，再次以不败战绩夺冠。随后他从众多NCAA名校的邀请之中，选择了前NBA名帅老迈克·邓利维执教的杜兰大学。王泉泽当时也刚刚从梅特德伊高中毕业，正和同龄的郭昊文一起备战U18亚青赛。在泰国的盛夏，郭昊文场均18.7分6.3篮板5.4助攻，而王泉泽更是拿下了场均20分13篮板3.6助攻，成为赛会篮板王。在和韩国争夺四强那一战，郭昊文狂砍33分8篮板4助攻，王泉泽轰出20分23篮板6助攻，国青灭掉了韩国嚣张的气焰。尽管半决赛面对新西兰遗憾落败，但国青小将还算是幸不辱命，郭昊文随后回国准备进入CBA，王泉泽则前往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挑战NCAA。年龄最小的曾凡博，是北京首钢“雏鹰计划”的第一批球员，2018年他正式进入温德米尔高中就读。在那里的第一年，他就拿下了场均15.5分7.2篮板2.1助攻，这项志在帮助中国男篮小将们旅美的计划也因此备受关注。大批球员涌向海外，这是新一代中国篮球少年有别于周琦、阿不都沙拉木、丁彦雨航等人的成长之路。在中国德比缺席的漫长时间里，姚明主席登场呼吁改革，众多中国篮球人苦思未来，增加与世界篮球的交流也成为重构中国篮球的重要一步。此后我们不但能够看到张镇麟入选2019年男篮世界杯集训队，郭昊文和王泉泽出征U19世青赛，更能够看到以雏鹰计划、东莞篮球学校、蔡崇信篮球奖学金计划等等为代表的一批帮助篮球少年进入海外篮球世界的工程。从王治郅、姚明、易建联等人，到后来的周琦、丁彦雨航，旅美球员始终在走一条极为艰辛的篮球追梦之旅，正如郭昊文所说，他们想要证明我们中国球员也能站上世界篮球的峰顶。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共同的篮球经历拉近了这群少年的关系，让他们在孤独的追梦路上能够抱团取暖。当郭昊文持球杀向篮下，拿到他在NBA夏季联赛的第一分时，几米开外，太阳板凳席上的张镇麟不自觉地为他鼓掌叫好。下意识的举动很快被他的队友叫停，此时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代表国家队出征，两人在这场比赛里可是对手啊。王泉泽赛后兴奋地从观众席冲到场边，一手搂住昔日国青队友郭昊文，一手搂住好友张镇麟，把记者孟超准备好的采访流程搅了个底朝天。在海外结下深厚友谊的这个年轻人群体，远不止张镇麟这4人，加州州立大学北岭分校的区俊炫、加州州立大学富勒顿分校的王翊雄、俄勒冈州立大学的李圣哲，还有前往澳洲的李添荣、欧洲柏林阿尔巴青年队的戴昊、皇家马德里的张知垚等等球员。他们为了同样一个梦，在过去多年携手并肩，努力奔跑。可前进道路总是突起波澜，新冠疫情在2020年初爆发。席卷世界的疫情将篮球这项集体运动撕得粉碎，也在少年们追梦的路上又洒了一把钢钉。张镇麟匆匆结束了NCAA第二个赛季，在2020年夏天回到国内，并在两年后帮助辽宁夺得了CBA冠军。今年在全球形势放缓和联赛目标达成之时，他才重新前往美国，将断开了的NBA梦想线重新连上。疫情让少年们本就孤身在外的奋斗又多出了几分风险，家人难免担心挂怀，因此选择回国也成了更多球员和背后整个家庭的选择。区俊炫在大二放弃NCAA，在2020年CBA选秀中成为状元，如今北控的新星后卫廖三宁在美国走了一圈就急忙回国了，余嘉豪也临时改变计划提前回到浙江队。不仅如此，疫情直接导致了大量国际赛事取消或延期，即便是在疫情的第三个年头，如今正在雅加达征战亚洲杯的中国男篮差点被疫情击倒。从2020年FIBA宣布当年的世青赛和亚青赛取消开始，到今年中国国青放弃U16亚青赛，中国男篮已经有三年多没有出现在FIBA青年赛事之中了。原本余嘉豪、曾凡博这一批球员将会是与世界篮球全面接触的一代，他们既能够在美国进入NCAA的名校，又能够代表中国国青出战各级别的国际赛事，可疫情把一切都打乱了。余嘉豪只能在国内打U17-U18的国青对抗赛、全运会，然后就匆匆进入CBA。曾凡博也最终没有选择冈萨加大学，而是径直取道G联赛点燃队，在今夏挑战NBA选秀。在苦不堪言的篮球世界里坚持梦想更需要勇气，今夏的NBA夏季联赛在疫情之后，罕见地迎来了中国球员追梦的一波小高潮。7月9日，曾凡博在步行者率先迎来夏联首秀，4分2抢断，几个小时后，张镇麟在枯坐三节冷板凳后，终于也在末节只剩2分多钟时登场，并且得到3分1篮板。少年并未感到沮丧，他在赛后发出了宣言“让我上10秒就玩命打10秒！”郭昊文的首秀更为不易，他在首战之前意外崴脚，虽然自己很想打，可队医坚决不许，只能作罢。4天后，他也迎来了首秀，独行侠出人意料地在第一节就派他登场，将他放进了正常轮换名单，最终他全场出战15分钟，命中1记三分和2个突破，4投3中得到9分。中国德比姗姗来迟，张镇麟连续第三场等到末节才得到机会，而此时，郭昊文恰好还留在场上。张镇麟接过郭昊文的枪，在短短4分半钟，一次空接险些扣进，一次中路晃飞对手后的隔扣尝试，差一点就要干爆中国篮球的服务器。他继续高效表现，火速取下9分。短短29秒钟的中国德比，两人几个回合的匆匆照面，中国男篮却为此等待了4年之久。感慨着姚易决那样的中国德比已是时代回忆，这短暂的29秒成为了中国男篮寒冬里可怜的慰藉。缺席奥运，远离NBA，我们不得不承认，这是几十年来中国男篮的低谷，可好在我们还有这样一群少年，他们不惧风雨，不畏疫情。郭昊文的首秀，虽然罚球让人直摇头，可即便脚伤没有完全康复，却还是敢于冲击篮下。他在下半场突然爆发，突破后扛着对手打进，又在底角命中三分，渐入佳境。张镇麟这一场肉眼可见打得自如了许多，突破晃动，空切跑位，已经没有了首秀时的艰涩之感，只是可惜扣篮尝试仍未成功。NBA夏联非常短暂，好像还未开始其实就已经要结束了，中国的三位小将在追梦路上很努力，但结果却恐怕很难如人意。一份双向合同在此时都显得可遇而不可求，但结果真的不是最重要的，跳脱舒适圈，去更高舞台追逐梦想，才是这段旅程的意义。如果不是梦想的力量，刚刚在辽宁打出完美赛季的张镇麟，坐稳辽篮和国家队主力位置的他何必去万里之外坐冷板凳。得到上海重点培养的郭昊文，大可以安心找个训练师进行特训。曾凡博亦是如此，北京首钢早就虚位以待，翘首以盼。我们庆幸着在网络流言蜚语里瞧不上的这群少年劈波斩浪，克服重重险阻，又将中国面孔带到了NBA篮球世界。险阻千万重，拉斯维加斯盛夏的高温，雅加达炎热的傍晚，疫情也好，喷子也罢，任何力量都不能阻止中国篮球人为国家而战，为梦想而战。当转播镜头对准四位少年，解说席上的殳海老师眼泛泪光，疫情在三年里无情地改变了这个世界，改变着你我他的生活轨迹和命运，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坚持梦想的力量。少年们历经风雨又相聚在镜头之下，就好像是我们和梦想的久别重逢，又像是和因疫情许久不见的老友再次相遇，怎不令人鼻头微酸，心中激荡，有梦想谁都可以了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