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Read|他的故居被拆,爱尔兰文青第一个不答应

2021-07-21 星期三


上个月,众多文艺界人士和文化遗产保护组织的希望破灭:爱尔兰最伟大的作家之一——詹姆斯·乔伊斯的故居,在众多反对意见之下,依旧没能避免被改建为旅馆的命运。对许多都柏林人来说,开发这座文学史地标性建筑意味着商业开发对城市街道生活和城市景观的大规模侵蚀。这很难不让人想起乔伊斯的话:“这牢固的世界,死者曾一度存在的世界,也在逐渐消散、湮灭”。

——编者按


詹姆斯·乔伊斯(James Joyce)在22岁时离开了自己的故乡都柏林,却一直用自己的余生来书写这座城市,让笔下的人物在都柏林的贫民窟、小街小巷以及褪色的18世纪宏伟建筑中徘徊。


在搜索引擎和街景地图问世之前的一个世纪,流亡海外的乔伊斯会用明信片和信件轰炸仍生活在都柏林的朋友们,检视这座城市微观地理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家店面,每个街道号码。


作家詹姆斯·乔伊斯的故乡都柏林,市中心矗立着他的铜像。


但是如果说,乔伊斯直到离世之前都一直深爱着都柏林,那么都柏林是否还爱乔伊斯呢?上个月,尽管遭到著名作家、艺术家、学者以及文化遗产保护组织的强烈反对,爱尔兰的规划当局还是批准将都柏林最受人们喜爱的乔伊斯故居之一改建为旅馆的提案。人们想要将这座建筑保留为博物馆和文化空间的希望彻底破灭。


这座始建于18世纪的联排别墅位于利非河畔的阿瑟岛(Usher’s Island)15号,附近不远处就是吉尼斯啤酒厂。这里是乔伊斯小说集《都柏林人》(Dubliners)最后一个短篇小说《死者》(The Dead)故事发生地的原型。《死者》常被誉为最伟大的英语短篇小说之一。与乔伊斯伟大的现代主义小说三部曲——《青年艺术家的画像》(A Portrait of the Artist as a Young Man)、《尤利西斯》(Ulysses)和《芬尼根的守灵夜》(Finnegans Wake)相比,《死者》显然更容易为普通读者所接受。


都柏林利非河畔的阿瑟岛15号,这座红砖联排别墅是乔伊斯短篇小说《死者》故事发生地的原型。


爱尔兰著名作家科尔姆·托宾(Colm Toibin)组织了一次请愿活动,力争为公众保留这座房子。他表示:“阅读《尤利西斯》需要花很多时间,也要有足够的决心。如果你做得到的话,那么这本书是很值得一读的。但《死者》不同——任何人都可以读这篇小说。”


“《都柏林人》中的一些故事非常凄凉,”托宾补充道,“但《死者》在赞颂热情好客的美好品格,它真的非常优美。”


乔伊斯的姑祖母们曾在这栋房屋楼上的房间里开办了一所小型音乐学校。她们每年1月6日(罗马天主教的主显节,在爱尔兰也被称为“女性的圣诞节”)的聚会是《死者》中闹鬼晚宴的灵感来源。在这个聚会上,乔伊斯本人则化身为故事的男主人公加布里埃尔·康罗伊(Gabriel Conroy),面对令人神魂颠倒的爱情和死亡谜团。


这座房子也是导演约翰·休斯顿(John Huston)1987年根据该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的取景拍摄地。这是休斯顿执导的最后一部电影,还为他赢得了奥斯卡提名。


一位前任所有者曾在破产之前对这座房屋进行了还原和修复。但现在,房子将被改建成为一家有着56张床位的旅馆,地下室还配有公共咖啡馆。


都柏林詹姆斯·乔伊斯中心的壁画,描绘了小说《尤利西斯》的章节。


托宾的请愿书收集到了埃德纳·奥布莱恩(Edna O’Brien)、安妮·恩莱特(Anne Enright)、萨利·鲁尼(Sally Rooney)、约翰·班维尔(John Banville)、帕特·麦凯布(Pat McCabe)和欧文·麦纳弥(Eoin McNamee)等知名爱尔兰作家的签名。理查德·福特(Richard Ford)、雷切尔·库什纳(Rachel Kushner)、迈克尔·翁达杰(Michael Ondaatje)、萨尔曼·拉什迪(Salman Rushdie)、托比亚斯·沃尔夫(Tobias Wolff)和伊恩·麦克尤恩(Ian McEwan)等外国作家也参与了此次请愿。


爱尔兰规模较大的文化遗产保护组织也提出了请求。但规划当局还是选择接受了开发商的论点,即商业用途可以更好地保护这座房屋的主结构,使其免遭废弃。2017年,两名爱尔兰商人以65万欧元(约78.5万美元,或人民币500.87万元)的价格买下了这座房子。新建成的旅馆仍将纪念这里的历史,咖啡馆也可能会对其历史进行展示。


国际詹姆斯·乔伊斯基金会(International James Joyce Foundation)的主席约翰·麦考特(John McCourt)负责领导保护这座房子的一系列运动。他表示:“这就像卖掉家里传下来的珍宝,或者像把传家宝直接送人一样,真的。按照都柏林的标准,那座建筑的成本微不足道。如果政府在它出售的时候就把它买下来,或者现在发出强制购买令,我认为我们可以很容易地通过私人途径筹集资金,把这里修缮一下,改造成文化场所并重新开放。”


当地的旅游和文化部在一份声明中表示,在2019年向都柏林市议会提交该提案时,该部门就已经考虑到了这座房子的文化价值。该部门并没有进一步置评。


爱尔兰的国家规划上诉委员会除了提请注意其网站上的详细决定外,也拒绝进一步发表评论。两位开发商的代理人费格斯·麦凯布(Fergus McCabe)和布莱恩·斯泰恩斯(Brian Stynes)表示,除了规划申请书中说明的内容外,他们也拒绝进一步置评。


都柏林圣殿酒吧地区致敬乔伊斯的艺术作品。


对许多都柏林人来说,重新开发这座文学史地标性建筑的决定,象征着商业开发对城市街道生活和城市景观的大规模侵蚀。


近年来,大量的老式剧院、展览空间、表演场所、低成本仓库以及前卫酒吧等场所被夷为平地,为酒店、办公室和高端住房腾出空间。上个月的一份报告显示,都柏林是欧洲租房成本第五高的城市,甚至超过了法国的首都巴黎。


作家尤娜·马拉利(Una Mullally)通过为《爱尔兰时报》(Irish Times)撰写专栏来支持都柏林充满活力却又饱受争议的文化边缘地区。她表示,政府的实际政策是“为游客和住在郊区的人提供千篇一律的娱乐、生活及旅行体验,让房东得以收取高额租金,让有创造力的人——甚至从事普通工作的人,无法继续在这座城市生活或创作。


然而,她表示,这种做法也在摧毁这座有着不少游客前来参观的城市。


詹姆斯·乔伊斯博物馆是一座已停用的海岸堡垒。《尤利西斯》的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长期以来,作为爱尔兰最伟大的作家之一,乔伊斯一直被用来推广爱尔兰的旅游业。每年,在国家和城市旅游组织的鼓励下,越来越多的乔伊斯粉丝会前往都柏林庆祝布鲁姆日(Bloomsday)——即1904年6月16日。这一天,《尤利西斯》的主人公在都柏林的街头四处游荡,故事就此展开。乔伊斯说,如果他的都柏林被摧毁了,可以根据他小说中的细节来重塑这座城市。


有时,都柏林这座城市仿佛是下定了决心要检验乔伊斯的这种说法。位于埃克尔斯街(Eccles Street)7号的房子是《尤利西斯》为核心人物、“平凡人”夫妇利奥波德·布鲁姆(Leopold Bloom)和莫莉·布鲁姆(Molly Bloom)虚构的住所。为了修建一家私人医院,这座建筑已于1967年被拆除。


都柏林詹姆斯·乔伊斯中心(James Joyce Center of Dublin)的研究学者特伦斯·基利恩(Terence Killeen)表示,虽然位于桑迪科夫(Sandycove)的詹姆斯·乔伊斯博物馆(Joyce Tower)经营得很成功,但其所有权、资金和管理目前均不稳定,主要依赖志愿者工作来运作。詹姆斯·乔伊斯博物馆是一座已停用的海岸堡垒,《尤利西斯》的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都柏林的乔伊斯画像。


也有人想知道,乔伊斯已完成了自己毕生的创作,那么他是否会因失去这些物质遗产而感到不甘。乔伊斯在《死者》的结尾写道,“这牢固的世界,死者曾一度存在的世界,也在逐渐消散、湮灭”。


受利非河潮汐带来的泥沙淤积和洲滩扩展效应影响,阿瑟岛早在几个世纪前就已与大陆连为一体。如果乔伊斯活得够久,他可能会很喜欢自1960年代以来流传在都柏林记者圈中的一个传说——一位当地摄影师受伦敦的一家大报馆委托,提供了有关阿瑟岛某个谋杀案的照片。据说,这位记者向毫不知情的英国人收取了一笔小小的“租船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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