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费没什么，关键要值得。
文｜符琼尹
编辑｜张友发
“我怀疑B站进了内奸。”
这是粉丝数40万的UP主凌丝刷到“B站上线付费视频功能”这个微博热搜时，第一时间的反应。
“付费视频”，指的是B站对部分UP主推出的“合集”功能，UP主可以用此功能来制作向用户收费的视频。此次登上热搜的付费内容，是UP主@勾手老大爷邓肯 推出的合集“邓肯解说世界十大未解之谜/灵异事件”，总共30元，计划以一个月两集的节奏推出10期，不能单期购买。
社交平台的骂声，集中在“付费是否值得”。前国金证券分析师裴培甚至怒斥“B站愚蠢到令人窒息”。凌丝也对此持怀疑态度。“我在B站花以一百多买过一个北大教授的讲座，人家20讲，每讲40分钟，这是我愿意花钱的，但PUGC付费？YouTube都做不好。”
这样的骂声，其实来得有些滞后。根据毒眸的了解，@勾手老大爷邓肯 已经是目前尝试“合集”功能的第6位UP主。上一位尝试“合集”的UP主@摄影师忻力 为21节课设置了158元的课程，但未在社交媒体引起广泛讨论。
这条视频能引起如此大的讨论，恐怕和视频的内容调性，以及UP主本身的影响力有关。
作为尝试“合集”功能中粉丝最多（116.7万）的UP主，愿意为邓肯的视频付费的用户，并不在少数。截至发稿前，第一期付费视频播放量为2.3万，粗略估算，其视频收入或已在60万以上。其播放量数据、弹幕数据、评论区数据，也都是几位UP主中最好的。
毒眸购买了第一期内容“解析轰动全亚洲的 朱秀华借尸还魂事件！”，发现评论区一片祥和。铁粉表示“不看内容就来打钱了”“时长感人”“想都没想就支持”，也有人提出意见“可以推出单集购买选项”“建议采用纪录片风格”。
作为以二次元起家的社区，B站的舆论生态相对复杂，B站和UP主的每一次尝试，都有被卷进舆论漩涡的危险。一旦被警觉的B站用户发现，不一定经得起推敲、配套措施还不够完善的商业化尝试就有被认定为“割韭菜”的风险。
无论是商业化还是内容创新，各方恐怕都应该更加严谨和小心一点。
“浅知识”
勾手老大爷邓肯，“知名搞笑UP主”是他的定位，“幽默讲解各类离奇事件”是他的说明，90%的视频都投在了知识区。
在他发布的258个视频中，有36支百万以上的视频，均为各类灵异事件的解读，其中“拍短视频要小心了！主持人故宫身后白色女子事件！”播放量更是达到了853万。他的内容制作思路与《走进科学》类似，一般都是先解释灵异事件的可怕之处，最后再寻到一个科学解释的落点。他的固定开篇也是“大家好欢迎收看大型娱乐节目走出科学”。
有粉丝将@勾手老大爷邓肯归类为灵异/罪案类UP主。这类UP主在B站并不算小众，有粉丝209.6万的老烟斗官方，粉丝178.8万的@X调查，粉丝146.5万的@鬼叔怪谈，粉丝116.9万的@英大吉等等。
@勾手老大爷邓肯 所归属的知识区，则是B站两年风生水起的分区。截至2021 年末，B站泛知识内容占总播放量的 45%，涵盖生物、医学、历史、文学等多个专业领域知识区创作者规模增长 92%，在B站学习的人数突破1.83亿。在2021年B站百大UP主中，共有14位知识分区的UP主，仅次于15位入选的游戏分区。
B站对知识区的支持，以及用户对泛知识内容的热情，让“知识付费”成为一件顺畅的事。
2020年知识区内容爆发之后，B站与罗翔等名师合作推出付费课程。如今，B站课堂频道已经包含考研、考试考证、语言学习、通识科普、职场提升等课程类型。其中销量较高的《沈逸：白宫里的主角们》，花费180B币（人民币180元），显示有超过1300万次播放。
按分类，这些内容属于平台与名师们联合制作的PGC内容。要想内容进入课堂频道，UP主们的学院背景和“江湖地位”是必然的门槛。
“合集”功能则没有这个强制门槛。它更像是B站面向UP主小范围内测的收费功能，让UP主们多一个变现方式。
在@勾手老大爷邓肯 之前的5位UP主，有两位来自知识区。@技术胖 致力于通过100集视频的系统学习，培养出优秀的程序员；@没有脖子的平远 教授的则更为硬核：如何修筑完整、科学且实用的坑道工事、甚至地下避难所，适用于土工科目、户外与民间避难。
@技术胖的课程
另外3位UP主虽不是知识区，同样是在传授偏实操的内容。
@叨叨冯聊音乐 是打击乐博士，首位华人百老汇全职演奏家，此前就开设过99元的乐理课，此次则是用专业知识，一节课分析一首经典古典乐曲；@苏司喵 是知名舞蹈区UP主，出过一系列韩舞的保姆教程，此次分享如何自学+练习舞蹈，以及作为UP主如何拍摄、剪辑；@摄影师忻力 擅长油画质感的肖像拍摄，目前教授的是如何通过灯光布置、摄影技巧实现油画质感。
相较之下，@勾手老大爷邓肯的内容是这六位UP主中内容最为“浅知识”的。他的付费内容不是某个特定的技能，也不需要UP主具备某种过硬的专业水平，甚至“世界十大未解之谜”这个话题本身，就已经被电视节目、书籍、其他UP主分析过许多遍。
毒眸看完了@勾手老大爷邓肯 这次解析的“朱秀华借尸还魂”事件，时长不足20分钟，讲完主线故事后就是讲历史上两个类似的事件，最后回归到“科学”，并不新鲜。甚至这个话题此前就被@老烟斗官方等多个UP主做过，有的时常更长，有的播放量更高，还用了一些共通的素材，稀释了这个付费内容的独特性。
他预告接下来要做的“蓝可儿与恐怖酒店传说”“重庆红衣男孩”等内容，一样有这个问题。
“迪亚特洛夫事件和红衣男孩，长风20年就做过而且都是几百万播放量的超级热度，至于蓝可儿，更是被同类up主讲透了……所以我是真无法理解为什么这几个主题要收费，为什么要开这么个先河，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过人之处吗？”这条B站网友的评论，得到了3164个点赞。
这种“浅知识”正是B站很多UP主产出的内容，从“知识付费”的角度考虑价值并不高，既不是实用技能，也没有稀缺性，而是用自己的语法和表演方式，再次解读了早已被他人解读多次的故事。
付费，先要值得
“B站上线付费视频功能”登上热搜后，社交媒体上一片反对意见。
前国金证券分析师裴培从三个方面分析了此事的弊端：PUGC付费并无成功先例。迄今为止，全球没有一个视频平台能够成功实现PUGC“单项付费”；在道义层面，“单项内容付费”与“大会员订阅”是矛盾的；许多PUGC存在法律风险，热门内容要么抄了YouTube，要么援引了热门影视剧，而且基本没有付费。
“我支持为知识付费，前提是值不值得，其次就是UP能拿多少？”“点赞可以，点踩就要付费是吧，退钱！”不少网友也在微博吐槽。
在其“合集”的发刊词下方，也有网友写道：“大伙都闲着没事才看看解闷，不是真的说是什么灵异爱好者，全当听故事，收费会把你粉丝的风向搞的乌烟瘴气，导致变成因为是你的视频才来看，是种粉丝提纯饭圈化的行为，我是不推荐这样做的。”
还有部分网友的质疑，来自“我是大会员为什么还有付费看UP主的内容”。其实，大会员与付费视频是两套体系，前者的功能针对OGV内容（剧集，综艺，电影，漫画等），比如部分付费点播内容，大会员可享受半价购买；需要付费才能观看的影视内容，大会员可以免费观看，大会员每月可免费领取漫读券用于观看付费漫画。
购买大会员，利好的是平台，本质是摊薄平台的采购成本。而“合集”功能这种PUGC内容付费，更多利好的是UP主。一位与尝试“合集”功能的UP主相熟的知情人士告诉毒眸，B站目前在“合集”功能中抽成很少，目的是让用户而不是平台来“奖励”UP主的内容。
毕竟，B站也在“降本增效”。B站的PUGC内容占到了97%的流量，但从4月份开始，不少UP主便表示，B站曾经发放的创作者激励数少了近80%。据毒眸向多个UP主求证，这一数字基本属实。
但这些事情，与用户无关。包括“合集”功能这件事，用户直接体感的，就是原本可以免费看的内容，现在却要付费看了。用户也没有责任和义务，必须弄清楚这些功能间的复杂关系。这是在推出新功能的时候，平台必须要考虑的因素。
“别人做同样的题材为什么没有这些，网络的素材也敢拿出来赚钱呀，别带动了其他up主也收费了，害怕。”有网友在@勾手老大爷邓肯 视频下方表示。
业内的普遍认知就是，让用户付费很难，让B站用户付费更难。每次一旦有涉及到商业化相关的改动，陈睿那句“B站未来有可能会倒闭，但绝不会变质。”就会被网友再搬出来，感慨其“初心已变”。
B站推出的“大会员”，甫一推出也是质疑声不断，但因为优爱腾芒的付费会员模式已经教育了市场多年，不少用户也已经习惯了为享用全平台的OGV内容而充值会员。而且B站的独家番剧，和《说唱新时代》等自制内容，也让用户有付费的价值。
单片付费则始终是个门槛。目前OGV内容中，只有工业化水平最高的电影算得上实现了单片付费。如今，逐渐发展到了可以与影院同步或准同步上线流媒体平台的阶段。
而对剧集和综艺内容，“单片付费”则更注重卖体验。优爱腾过去的“超前点播”，卖的就是超前看内容的体验。只要忍得住晚十天半个月再看完全片，3元一集的价格就不需要再花。
但今天B站一个跨步，乘着“知识付费”的风，就跨到了内容本身上。如果是与“课程”模式类似的也就罢了。但“浅知识”收费就挺尴尬：可复制性强、专业性门槛低、缺乏稀缺性。既构不成专业，与其余PUGC内容相比又失去了免费的优势。
这也是为什么前五位UP主没有被质疑，被粉丝接受，@勾手老大爷邓肯 则引起广泛争议的原因。毕竟，他的收费内容目前看来除了租下一间电影院进行讲解，看起来与平日里未收费内容并无差别。
尝试付费并不可怕，让用户觉得“不值得”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