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录过武汉封城时的大街小巷,还要拍下武汉所有的桥

2021-06-07 星期一

回去的路上,我看到出武汉的高速方向排长队、堵车,大家都抢着出去,但我们回武汉的路是一路通畅,对比非常非常鲜明。在路上就已经听到周围的很多熟人、亲戚朋友抢购口罩,我当时甚至都不知道N95是什么东西。那一刻我还有点懵,想武汉发生了什么?我一路开了12个小时回到武汉。

正式开始拍摄是1月24号和25号两天。24号是除夕,火神山医院开建,我去拍了动工第一天的情况,到处都是挖土机、平土机施工的声音,地上全是泥浆和灰尘。工地上、路边、土堆上面全是赶工的人。25号就去拍了武汉一些地标的空镜。拍摄之前我心里有一个路线图,先去拍摄武昌,再去远一些的汉口、汉阳,然后去拍位于长江主轴的一些桥梁。

选的地方都是武汉的一些地标,或者是武汉人很有感情的地方。比如说光谷广场,它是武汉高新技术开发区的标志,从天上俯瞰,它就像一个大转盘,周围延伸出六条马路,平时那个地方每天都是堵车的。新手司机要是能在这里安全通过,那他的驾驶水平就没什么问题了。拍摄那天光谷广场几乎没有车。

再就是长江大桥,也是武汉的地标,桥上面也是没什么车。还有武汉最著名的商业街——汉街,平时是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开着的商铺,非常热闹,那天几乎是空的。我拍摄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同样戴着口罩、拿着相机的人,也没说话,当时我们俩可能都有点担心传染,但我们很默契地互相点了点头。

我还想表现武汉的交通,武汉“九省通衢”,很多干道都经过这里。《摄影师镜头下武汉的一天》里有一个从天上拍的镜头,穿过云层,能看到一座立交桥,那是武汉的二环,平常也是很多很多车。

除了这些设想好要拍的地标,现场还会抓一些情况。比如当时我在路上看到两个行人,应该是母子关系,他们手上提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放的都是药,这个让我很感触,就赶紧把镜头抓起来。还有在路上开车,救护车从我边上擦肩而过,我都想记录下来。

在汉街拍摄的时候,天上刚好飞过一群鸟。那天是一个很压抑的天气,有霾,下雨,灰蒙蒙的,但那群鸟在天边飞过,不知道为什么就让我有种生命在呼唤的感觉,我赶紧抓起镜头拍下来。后来挺有意思的是,我在一年后的同一天,又重走了一遍这些拍摄地点,重新拍了一遍,想跟一年前做个对比,正好在汉街的同一个地方又拍到了一群鸟。当时就觉得有些东西好像变了,又没变。

“为历史存档”

“封城”76天里,我基本每天都在外面拍摄,几乎是记录了整个过程。我中间帮一些媒体拍了纪录片,去采访一些抗疫期间坚守岗位,默默奉献的小人物。当时我去青山区的一个小区拍摄环卫工,那个小区疫情比较严重,全封闭管理了,小区外面就是环卫工驾驶着消杀车,在喷洒消毒水。这些画面你感觉只在电影里看过的,但那个时候就是在你生活的城市真实发生了。

还有去拍摄医院护士,她们长期住在酒店,不能回家,每天都要面对生离死别,她们就跟我讲其中的一些故事,还有她们自己面对病人去世时的无力感。

当时的拍摄对象还包括给医院供应早餐的厨师,他们半夜就要爬起来做饭,但可能很多人不知道他们的存在。还有派出所的民警,我当时跟着他去了一个孤寡老人的家里,那个老人特别无助,反复说自己不舒服,民警就让老人不要离我太近,自己上去帮他处理,联系医院。还有为小区服务的司机、快递小哥……就是这些人在特殊时刻坚守,才让一座城市还能继续运转。

3月份我去武汉大学拍了樱花。樱花的开花季节很短,每年算着时间去看樱花的人都特别多,我是第一次看到武汉大学在樱花开放的时刻是一个人都没有的。那个时候可能相对轻松一点了,樱花代表着春天的到来,也代表着疫情的一个转折。

然后是4月4号,上午10点,武汉整个城市,不管在什么地方,所有车辆都停了下来,在那一刻开始鸣笛。我当时和团队的小伙伴一起分散在各个地方,包括金银潭医院,医生在国旗下列队、默哀。那一刻我是在长江大桥上,黄鹤楼下面拍摄降半旗。我们还拍到一个女生在大桥上放声痛哭。

但最让我触动的时刻还是武汉重启那天。

解封当天,我们整个团队十几号人分散在武汉各个地方拍摄取材,选的也都是一些标志性时刻,比如说武汉的高速通道重新开放了;一些快递点恢复了正常的运作;武汉的标志性企业东风汽车也恢复生产。我去拍了武汉高铁重新开通的那一刻,还有地铁、公交车站这些轨道交通的恢复。一天拍摄下来,那些车流声突然让人很感动,再联想到之前76天整个城市寂静的状态,一下就有了一种情绪爆发的感觉。

拍下来的内容里也有遗憾。比如《摄影师镜头下武汉的一天》,拍得不够全面,没有去汉口拍摄。那个时候汉口是疫情最严重的地方,华南海鲜市场就在那里,说实在的,还是有点担心的。片子发了之后我去了汉口,但最开始的时候没拍还是挺遗憾的。

我很喜欢风光摄影,喜欢去远方拍摄,觉得外面的世界非常辽阔,但我也喜欢拍自己的家乡武汉,觉得这是自己的一个责任,疫情期间的拍摄就是想让更多关心武汉的人看一下武汉现在是什么样,把武汉真实的样子展现出来。

现在手机这么普及,谁都能拿出手机来拍照记录。摄影师跟普通人的区别在哪?那就是他必须要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地点。比如我们拍风光,要去等一个光线,或者要去一个很艰苦的地方才能拍到好风景。疫情期间的拍摄是一样的,普通人可能没有办法出来记录,那就得是摄影师冒着危险,才能为历史存档。

武大樱花。源自杨柯拍摄的《珞珈三月天》视频。

拍下武汉所有的大桥

我真正入行的时间应该只有两年,之前在互联网公司做设计。2008年我上大学的时候,我父亲给了我一台相机。毕业以后我就自己攒钱,又买了一台相机,这两个算是我摄影爱好的起步。我在2015年拥有了第一台无人机,我背着它去了西班牙,因为我很喜欢足球,就做了一个航拍足球场的主题拍摄,受到的关注还挺多。

刚开始学摄影的时候,我就经常拍武汉作为练手。最喜欢拍的还是一些有我小时候记忆的地方,比如黄鹤楼、东湖、长江大桥,这些地方好像是永恒不变的。后来城市有了新的变化,也多了很多建筑,感情可能没有那么深。

到目前为止,我最喜欢的拍摄方式还是航拍。它有点像是用鸟的视角做摄影,比较自由。实际上,我觉得无人机在天上的视角启发了我的摄影。以前到一个地方拍摄,只会想怎么从地拍角度把它拍好,你只有一个平面的维度,相当于一个坐标轴上只有横轴。不会想到用一些看似不可能的角度去拍摄,也很难实现。

有了无人机之后,它给我们加上一个纵轴,就等于说它可以在任何角度去实现你的拍摄。你可以把无人机当作一根无限延长的滑轨。比如有两种特殊的拍摄地点——自然风光和城市,像青海、西藏、新疆那边的野外非常适合用无人机拍摄,青海的艾肯泉“恶魔之眼”,天上长期挂着起码十几、二十几台无人机,那个地方你在地面看的话,什么都看不出来,很荒凉,没有人烟,它就是要从无人机的视角看才是最好的,你能看到那片风景的全貌。

2021年1月,杨柯重走了一遍2020年1月拍摄的所有地点,做了一个一周年视频对比。图源杨柯拍摄的《武汉的日与夜》。

城市风光的话,拿《摄影师镜头下武汉的一天》举例,那部片子的主题是疫情,我很多镜头的作用就是为了表现,这个城市怎么在疫情下成了一座“空城”。第一个镜头就是无人机视角,穿过云层,看到下方的一个高架桥,直接就把片子带到这个主题里——这是武汉,现在是空城。

武汉这个地方很“江湖”。它的地形比较“江湖”,由各种江和湖组成,城市里的人也很江湖,很热情,也很直爽。我现在还想拍一个片子,武汉因为特有的“江湖”地形,桥梁特别多,我打算用无人机航拍的方式,把武汉所有的桥梁都拍摄一遍。

我不住在长江边上,小时候要过一次江其实不太容易。每次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包括学校春游,坐在大巴上面,一车的小朋友过大桥,别的住在江边的小朋友都没什么感觉,只有我全程趴在车窗边看外面的风光,看经过的大桥,就觉得特别好看,特别神圣。包括黄鹤楼也是,我从小对黄鹤楼是非常有感情的,也是因为我家住得离黄鹤楼比较远,平常看见的机会就比较少。可能是距离产生美吧,每次看到,都会觉得黄鹤楼,还有这些桥很美。

我暂时给这个作品取了一个名字,叫“武汉桥梁志”,现在已经拍摄了一部分了。这是我个人的爱好和策划,也没有人催促,所以打算慢慢地拍,把所有桥梁拍齐了。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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